暗夜赤华（16）
章十六 劫狱
地牢甬道两旁满是长明灯火，是为在夜间监管犯人。我沿着火光疾奔，虽刻意放轻脚步，仍有一些犯人发觉我进来了。
没人叫嚷，也没人有动作。
夜间有人秘密潜入地牢无外乎救人或灭口，那些囚犯巴不得浩气倒大霉，乐得送我个人情。
裴紫君侧卧在榻上，不知是睡是醒。
我用千机钥拆锁，“咔嚓咔嚓”之声在寂静的地牢里分外刺耳，裴紫君听到声音，猛然翻身而起，惊惶道：“钰儿？”
牢房的门开了，我闪身进入，拆了裴紫君身上的锁链抱起她就走，她挣扎起来，给我了一记沉重的肘击，愤然道：“你不是龙钰，你是谁？”
我胁下钝痛，却不敢开口。
“不说话？”她冷冷道，“我喊人了。”
“师、师妹……是我，对、对对对不起……我……”
“师兄？真的是你？”裴紫君又惊又喜，伸手摸我的脸，“有没有伤到你？”
“是我，没事。”我低声哄她，“我们先出去，杨云牧在外面等你呢。”
“等一等啊。”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出现。
我回头辨别声音，是从地字一号隔壁传出来的。
裴紫君小声道：“那是个疯子，别理他。”
“哎哟裴姑娘！绯花修罗！你们既然有法子走，何不带上我？”
我走近了，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，披散着灰白长发，胡须也是灰白的。他双手抓着栏杆，眼睛在灯火下闪着光，不住地打量我。
“你放我出去，一切好说。”
我转身便走。
“我喊了！”
我猛然停步折回，焦急道：“我不能放你。”
“我在杭州有十几间商铺，放我出去给你50万通宝。”他笑嘻嘻道，“不然我现在就闹，你也出不去。”
“师兄，杀了他。”裴紫君对我耳语。
“你是藏剑？”我打量中年男子。
“是啊，西湖藏剑，如假包换。待我出去先刮了叶沉霜，烹了他的骨头下酒。”他一脸邪气，咯咯笑道，“叶沉霜认识不？”
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之后他便维持着扒栏杆的姿势一动不动，他死了。这是我作为吕修仪杀的第二个人。
我带着裴紫君逃出地牢，龙钰在外等得心急，见了裴紫君立刻凑上来切脉看诊。
“钰儿？”裴紫君讶异，“你居然闯进浩气盟？”
“师姐！”龙钰摸出银针为裴紫君施针，痛心道，“你瘦成这样……他们竟然敢这么对你。”
“我没事，别担心。”裴紫君声音沉静，“这里危险，我们快走。”
“等等，先让我看看你的眼睛。”
龙钰轻轻解开裴紫君眼前的白布，凝视她的眼睛。裴紫君缓缓睁开双眼，那双眸子空洞迷茫、毫无神采。
“还有救。”龙钰欣喜，转而对杨云牧道，“杨云牧，师姐的眼睛还有救，你带她回万花谷找药王。”
“好。”杨云牧仍耗着内力维持音域，已是在苦苦支撑。
裴紫君疑惑道：“钰儿，你不回万花谷吗？你要去哪里？”
龙钰没说话，而是张开双臂抱住裴紫君，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，似是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。
良久，他面带苍白的微笑哄她道：“师姐，我就不回去了，你保重。”
第二天，一个小道消息在浩气盟不胫而走。
绯花修罗被潜入天璇坛的恶人暗桩劫走，又被另一位天璇坛同僚擒回，暗桩跑了，没抓到。
流言纷纷，真相早被掩盖起来，看客们只好随意乱猜。他们从典狱长铁青的脸色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，很快便有自称得到确切消息的人说地牢里死了个人物。
“你说被杀的人是‘狂剑’叶琨？”闻者难以置信。
“是啊，就是这个叶琨。”
闻者悄声问道：“他不是号称‘不死战鬼’吗？当年一柄重剑横扫千军。怎么就被杀了？”
“我跟你说，”说者左顾右盼，压低声音，“地牢里犯人的吃食中都有药，他们提不起内力。”
“噢——”闻者恍然大悟，“这么说狂剑没有还手之力了？”
“对啊。”
我与端木隐并肩站在暗处，看着不远处匆匆走过的两个八卦者。
端木隐冷哼一声，道：“叶琨是被打穴笔戳死的，一笔封喉、迅疾精准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龙钰有那个本事吗？”他问我。
“我怎么知道？除了操控机甲，没见过他出手。”我心中忐忑、也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。
“昨夜你也在地牢那里，不是你误杀了叶琨吧？”
“我是跟踪杨云牧过去的，正好撞见龙钰带着裴紫君从地牢出来。我能知道谁是叶琨？”我叼着烟杆吸烟，指着脸上的伤问，“看见了吗？杨云牧打的。我打不过他和龙钰，让他带着裴紫君跑了。”
这是我与杨云牧一开始商量好的说辞，我不善于伪装和欺骗，偷偷练习多次才能保证说谎不结巴。唐捷因我而死，龙钰也绝无生还可能，如今我只有师妹可以守护，为了她我当然要伪装下去。
“呵。”端木隐冷笑一声，岔开话题，“你知道吧？典狱长和绯花修罗有仇，他就只有一个徒弟，被绯花修罗杀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裴紫君是个女人，他也不好欺负她，龙钰就不一样了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我默默攥着拳头，都把掌心掐出血了，然后虚虚一笑，迎上端木隐的目光。
“关我什么事？”
“确实不关你事。”端木隐点点头，“能把杨云牧带回来么？”
“不能。他是我朋友。”
“他通敌的罪名坐实了，你还想帮他？”
“不帮他也不可能抓他。”我盯着端木隐，挑衅道：“我说端木隐，你是不是对出卖朋友有瘾啊？”
端木隐脸色一变，随即又笑了。
“听闻长歌有一独门绝学，可通过琴音令人失忆，又能令人复忆，你知道么？”他问我。
“你又想做什么？抹掉龙钰记忆？”我鄙视地睨他一眼。
端木隐审视我、打量我，最终冷哼一句：“算了。”
我在浩气盟游荡数日，六神无主、无比焦心，一面惦记裴紫君的眼伤，一面担心龙钰的安危。
——你知道吧？典狱长和绯花修罗有仇，他就只有一个徒弟，被绯花修罗杀了。
——裴紫君是个女人，他也不好欺负她，龙钰就不一样了，你说是不是？
端木隐阴阳怪气的语调令我心神不宁，但我不敢表现出对龙钰的关切，以免招疑。
我终究还是没忍住。
地牢守卫竟能认出我，态度很热切，对我拱手喊我“裴总判”。
“我想去看看绯花修罗。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他面带崇敬，“想不到盟内竟有裴总判这样的人物，听闻总判大人在天璇坛十余年，大小战功无数，在下竟毫不知情。”
“身不由己，习惯了。”我对他笑笑。
“是！”他恭敬道，“总判大人高义，在下很是钦佩。”
“过奖。”
“他在刑讯室，总判大人请。”他侧身让位，地牢深邃的甬道出现在我眼前。
我脚步一顿：“刑讯室？为什么？”
“总判大人有所不知，绯花修罗仇家太多，人人欲杀之而后快，我们典狱长大人也与他有私仇。”守卫面露难色，“这个……她……之前是个女人，谁也不好意思欺负女人是吧？再有，听说她是会武的，用机甲杀人的是另一个……这不是现在擒住了嘛。就……”
“就、就怎么样？”
他凑过来悄声道：“典狱长大人也不好亲自报仇，不过发话了，这个人，盟内同僚可随意探视。您也知道，他们都是来寻仇的，我们就也都睁一眼闭一眼。不过他们都很有分寸，人一直没死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我脑子一片空白，然后听见自己用低沉的声音回应，“是这样啊……我去会会他。”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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