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棘而泣

和光同尘 与时舒卷
戢鳞潜翼 思属风云

暗夜赤华(终)

章十九  尾声


叶沉霜在黑暗里扬了扬手,几声闷响后,地上闪起一阵阵幽蓝静谧的华光,如梦似幻。我定睛一看,竟是他以我为中心铺开十来个无间长情!


满地幽蓝,盈盈闪光,华美无媲。


“卿卿别误会,这不是怕你跑了嘛,只好破费破费。”叶沉霜对我乐颠颠道,微笑的面孔被蓝光映得发亮。


我本想着夜黑风高易逃走,眼下竟被断了退路。端木隐挽了个枪花,带起一阵呼呼风响,叶沉霜轻剑在手、蓄势待发,我暗暗掂量手中机关筒,发现它已经空了。


“放心,你现在是浩气的榜样,忍辱负重多年又生擒越狱的绯花修罗,死后会有很多同僚缅怀的。”叶沉霜笑着,持剑跃起,剑光铺天盖地向我袭来。我纵身向后一跃,端木隐立刻刺出长枪。


端木隐没了白驹,爆发力大不如前,却不肯让我专心对付叶沉霜,总在紧要关头分我的心,叶沉霜功底扎实、出手镇定,虽不能一时占到便宜也是个绝不肯吃亏的角色。


若是单独对上叶沉霜,打不过尚可脚底抹油跑一跑,如今端木隐从旁骚扰,我真是半点机会也无。叶沉霜身后挂着个重剑,打了半天竟也不累,我左躲右闪,气息早乱了,甩出去的气劲也不知道有无效果,眼看着连招式都快使不出来了,叶沉霜轻喝一声,卸了重剑在手,我心一凉,立刻对他甩出个带着渐催的玉石俱焚。


叶沉霜脚步一顿、闷哼一声,身旁的端木隐也咳起来,二人稍稳身形,对视一眼,又准备打我。


我心想“完了”,应是我慌乱中将气劲分散打进二人身体,待到玉石引动气劲之时,他二人体内的气劲不足以重伤他们,是以只是受了轻伤。


若是逮住一个往死打就好了,我后悔也来不及,渐觉气息虚浮、内力不济,心想自己就要这么死了,瞬而想起田湘,她也知道我不是裴行骏,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?


就在我要被叶沉霜一剑劈死的时候,满地的无间长情忽然熄灭了。真是天不亡我!我顾不得形象,就地滚到一旁,那一剑劈空了,我却也被浑厚的剑气击伤。

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我趴在地上,满嘴血腥味,骨头仿佛散了架,叶沉霜又在地上丢了两枚无间长情,幽光骤起,我看着他和端木隐一步步向我走近,挣扎着爬起来。


叶沉霜举起重剑,凝视我半晌,见我没有还手之力,终于放下重剑叹了口气道:“端木,还是你来吧。”


端木隐的面色在幽光中混沌不清,他用枪头抵着我的胸膛,沉声道:“吕魔尊,走好不送。”


  


我在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,几次想吐,不得不抓紧缰绳努力保持平衡,叶沉霜纵马在我身旁,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田湘。


就在端木隐准备一枪戳死我的时候,伴着一声尖锐的隼鸣,田湘从天而降,一掌把端木隐打出数尺远。叶沉霜一愣,提了轻剑就要动手,端木隐大叫一声“别伤她”,叶沉霜只得生生收了势。


端木隐拄着长枪,踉踉跄跄站起来,田湘转身扶起我,头也不回道:“我要带他走。”


“不行!”端木隐斩钉截铁,“除非打死我。”


田湘忍了片刻,忽然转身抽出青竹棒,对着端木隐就是一顿劈,端木隐仅用长枪招架,一招都没还。我和叶沉霜双双惊呆,这是什么情况?他俩认识吗?


田湘越打越迅猛,愤然道:“怎么?先害死我大哥,又要来杀我未婚夫?!”


“未、未婚夫?”我哆哆嗦嗦道:“我、我我我……我……”


端木隐像被人打了一巴掌,愣在原地哑着嗓子道:“未婚夫?就他?!你喜欢他?”说罢挨了田湘一记重拳。


田湘一言未发,似嫌打得不过瘾,丢了青竹棒对着端木隐使出一套降龙十八掌,端木隐失了长枪被揍翻在地,滚出四五丈远,连还手的机会都腾不出来。田湘打乏了,抹了把汗,站在原地大口喘气,端木隐竟还没被揍昏,挣扎着站起来,指着我道:“叶兄,杀了他!”


叶沉霜轻轻叹气,一剑向我刺过来,我猛然发力后退,呼吸一窒跌落在地,眼见他手持轻剑使出重剑招式,一剑劈向我的胸口。


金光漫天。


却不是剑光,而是一道金色佛光


我被佛光笼罩着,在端木隐悲哀的呼号声中,田湘“哇”地喷出一口血,骤然倒地不起。


是舍身决,她对我用了少林的舍身决!


我连滚带爬凑到田湘跟前,端木隐也踉跄着赶过来,他抢走田湘一把推开我,对叶沉霜喊道:“这里离万花不远,找人救她!快!”


“田湘……”我不死心,伸手扯她衣袖。


“滚!”端木隐对我咆哮,满脸泪痕,咬牙切齿,明显恨极了我,“别让我再看见你!滚——!”


最终还是要靠叶沉霜护送我和田湘回万花谷,端木隐本想让我自生自灭,听了叶沉霜的话才铁青着脸改了主意。


“他是这姑娘舍命救下的,当真不管他?”叶沉霜问。


“……一并带上吧。”端木隐长叹一声,转身瞪着我厉声道,“你保证从此退出江湖!不然我还是要杀你!”


“行,我保证……”


退出江湖,我真是求之不得。


  


田湘一路都昏迷着,直到我们回了万花谷被送上墨雕之后才虚弱地睁眼。


“田湘!你醒了!”我与她同伏在墨雕身上,眼下的风景熟悉亲切,我没心思欣赏,盯着她惨白的脸哽咽道,“你看,我们到青岩了,你忍一忍,我们这就去见药王。”


“呵,”田湘缓缓笑了,一脸傲然之色,“我那招……舍身决……漂亮吧?在少林那、那几年……没白混……”


“你……”我忍不住哭起来,“你、你何苦。”


“我……就喜欢你……”她笑得恬然自得,“你……哭什么……被我……感动了?”


“呜……你还招我……你还招我……”


“哈哈……那你怎么……报答我?我要是……不成了……你替我……去、去少林……当和尚去。”


“我不去少林!”我急得一个劲儿哭,“我不许你死!你别死!”


“好……我不死……”她缓缓抓起我的手贴在胸口,“你还没死……我怎么……舍得死……”


墨雕在三星望月降落,我和田湘被众人七手八脚抬下来。


“别管我!先救她!”我连喊数次,终于一口气提不上来,两眼一黑晕了过去。


  


醒来时据说已过了三天,裴紫君守在榻边,见我醒来对我微微一笑。


“师妹!”我撑着身子坐起来,凝视她带着神采的眼睛,惊喜道,“你的眼睛好了?”


“没完全好,不过能看到东西了,我去给你拿药。”她笑了笑,起身出门,不多时便托着药回来。


“田湘怎么样了?”我脱口而出,又想起还没问候杨云牧,便有些不好意思道,“还、还有云牧。”


“多谢没把我忘了。”杨云牧推门进屋,笑着走到榻边,“放心,田姑娘的伤看着吓人,碍不到性命也伤不了根基。倒是你,近来情志不畅内心郁结,受了内伤又疏于修养,搞不好要落下病根。你且好好歇着吧,别多想也别乱跑。”


“嗯……”听到田湘无事我也放下心,喝了药便开始打量屋子。这是我的房间,一应陈设犹似当年,屋角还堆放着不少机甲半成品和材料,没半点灰尘,显然是被人精心打扫过了。


我盯着宽大的双人床榻,轻轻摩挲榻上被褥,仿佛仍能感受到龙钰的温度。很多年前,龙钰还是小孩子的时候,每晚与我同榻而眠,直到稍微大些才另择居所。这个房间里有很多关于他的回忆,如今回忆尚在,他却不在了。


想到龙钰我便有些难过,裴紫君看出我的心思也垂下目光、神色黯然。杨云牧见状,不声不响地把裴紫君揽在怀里,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,似是非常难过。


“对啦。”杨云牧轻抚裴紫君的后背,哄她道:“我给新做的琴上好漆了,再等半天上了弦就能用了,你万柔师姐送了几块上好的璞玉给我,说是给琴做装饰,你喜欢么?”


“嗯。”裴紫君小声应着,轻轻点头。


我瞪了杨云牧一眼,有些苦涩又有些高兴,虽然杨云牧这混蛋拐走我师妹,到底对她呵护备至,也算中用。


  


能下地走动之后我便跑去探望田湘,她已经能坐在床上吃东西了。


“药王让我忌口。”她吃着面前的清粥小菜,头也不抬,“现在只有这些可吃,不过味道还不赖。”她又吃了几口菜,抬头问我,“你的伤如何了?”


“无妨。”我指着她的吃食笑道,“和你一样,我也只能吃这些。”


“那行啊,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呗。”


“啊、这个……”


“算啦,逗你的!”她对我一笑,“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吧?”


“呃……”心事突然被说中,我脸上忍不住发了烫,“确实有话想问你。”


“端木隐那天策老狗……”田湘一脸不甘,却又带着别扭的温情,“跟我大哥从小一起长大的,俩人好得跟亲兄弟一样,十几岁就一起当兵入了天策府,他是块好料,很快做了副将。唉……”她叹了口气,舔舔嘴唇道,“后来一次战役,去的人都死了,就端木隐一个人活着回来,军中就有人说他把他们卖了。我大哥就是那时候死的,我那会儿刚从少林被撵出来,找他问话,他什么也不说,只说对不起我大哥、对不起我。”


我听得直愣,想不到端木隐居然是她大哥的朋友。


“他在天策府混不下去了,索性去了浩气盟。几年之后就出了你这档子事,那时候你被带回浩气盟居然还没死透,知情人分了两派,一派主张杀你一派主张不杀,我就去找端木隐,我说你不能死,你还欠我东西以后要还我。他好像也在打你的算盘,最后保了你,但是洗掉你的记忆,你就成了裴行骏了。”


“那你之前见了我,为何不告诉我?”


“这是我答应端木隐的,也是他不杀你的条件。再说,一直以来都是我喜欢你,你又没说过喜欢我,我在远处看看你就行了。你是吕修仪还是裴行骏,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

“我……”


“怎么?”她凑过来,一脸笑意,“改主意了?喜欢我了?”


“不、不是。”我浑身僵硬,往后挪着身子,“你得、你得让我、有个……心、心里准备……”


“就知道你这榆木脑袋不开窍。”田湘兴致索然,又专心吃起来,恹恹的不再理我。


  


几日后传来消息,浩气盟举办了“斩修罗”大会,当众处决了龙钰。


其实龙钰早就死了,但是没办法,浩气的脸面不能不要,放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。我猜他们定是先用蛊毒保存了龙钰的尸体,再装模作样地“处决”他。


真没意思,我边咬着烟嘴边想。


那柄被我使用多年的烟杆在回谷的路上遗失了,那是七年前田湘送我的礼物。如今手头的烟杆是我用竹子随手削的,不及之前那柄称手,但也勉强可用。只是杨云牧说我身上有伤不许我抽烟,我便只能终日咬咬烟嘴获取安慰。


又过了半个月,龙钰的遗体被送回万花谷,据说是师父亲自修书向浩气盟要的。


我和裴师妹都想见见师父,然而都觉得没脸见他老人家,踌躇多日,终究不敢登门。


一天,杏林门下的师妹送来一封信,说是田湘留给我的。


她走了。


走之前连个招呼都没打,除了一封言辞客套的信,她什么也没留下。那一刻我的心空得彻彻底底,仿佛陷入一片迷蒙之中,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见到她,从来没有……


我要去找她。


  


我去向杨云牧和裴师妹辞别,他们没在家。


有人告诉我他们去了花海。


龙钰被葬在花海深处,我沿着广袤的花海缓缓独行,远远望见他们。


师妹守在龙师弟低矮的墓碑前絮絮低语,杨云牧站在她身后,默默凝望她。从此以后,江湖的腥风血雨、尔虞吾诈,与他们再无瓜葛。


我踌躇片刻,终是没有打搅他们,只留下一封信走了。


  


天地无边,山河浩瀚。


田湘又会在哪里?


无论她在哪里,我都要找到她。


【全文完】


终于完结了。

本来到此就结束了,然而在写死龙钰的时候一个亲友心态崩了,想吃糖挽救悲伤的内心,于是决定写一个甜甜的番外《多年以后》。

作为手残奶花真的不了解策藏这个经典配置到底怎么个经典,特意请教了jjc大佬,战斗描写失真之处还请见谅。

以及,一个亲友丐姐对我笑嘻嘻道:“记住,没有马的天策还是个狗了?”这句话让我愉悦了半个下午。

总之,非常感谢亲友们的战斗理论支持,以及感谢正在阅读的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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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您阅读我的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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